凹3:Dsugar
一个人打本太简单啦,带上我吧

【爱梅特赛尔克单人】虚妄之城

是 @-Sólsetur- 阿帕老师的约稿,有机会摸一摸5.0的初代真的好开心www



爱梅特赛尔克坐在废墟上,在光之战士到来前,他还有一些时间。

他的故乡在第一世界有些残片,仰赖世道稳定、海水隔绝人群,竟比其他镜像甚至原初世界保存更完好。他在前来为两位同事处理麻烦时便发现这里,碍于个人心理上的因素始终不曾久留。但考虑到当下的目标,此处可谓完美。阿谢姆应当回来看看,尽管眼下这个被称为“光”的多半副灵魂对往昔一无所知,但他想自己有义务给对方一个体面点的结局,为了过往的情分,也为了此前时时盘旋于他胸膛内的错误希冀。那英勇无畏的战士有资格得知自己因何而死。

他在脑内勾画蓝图,认为于嶙峋废墟间架铸幻影好过将原本建筑复原。调和那些古老的材质需要足够知识与耐心,第三席法术高绝,但要进行如此细致的工作,时间恐怕是个阻碍。光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到来,新生命在这点颇似旧友,他们总是满心盘算着自己的事,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,像夏日一场短暂的暴雨,不容拒绝,爱梅特赛尔克早已习惯。

基于真实性考虑,这片场地不应太大,否则难以模拟。尽管他的记忆还完好,但恐怕看待事物方式已有所不同,无影爱梅特赛尔克毒害灵魂、抛弃肉体、吞咽良心、践踏道德,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样反复的毁灭重塑中保存如初,在目睹诸多不洁之物后,他的审美已然被损毁,也许会疏忽什么、看轻了什么,在城市庄严神圣的形貌中混入低微肮脏的影像。

他决心先构造最基本的那些,以期在工作中进一步唤醒回忆。他曾了解城市有关的一切,被称为哈迪斯的男人在此度过了自己的大半时光,用双腿丈量过每一寸道路每一横台阶,他能塑造出那些永恒不变的东西。

该工作了。他拍拍外套上不存在的尘埃,让魔法在掌心凝聚。他是爱梅特赛尔克,凡以太所能塑造,皆为他的权能。

 

从基础构造开始也许是个好选择。

亚马乌罗提的核心构造数千年鲜有改变。它是永恒的都市、星球的中心,人流往来不息、知识更迭交替,而将人群聚集,令他们和谐友爱的制度从未变更,依托其上的诸多机构,及其所栖身的建筑亦然。

他曾有幸仔细观看。波光粼影中的城市朦胧冷寂,恰如另一个雪天。

那时他还年轻,异常的视野令哈迪斯生来卓然不群,人们对他拙口结舌描述的奇景一无所知——冥界年轻的宠儿尚未掌握作画与诗歌的技艺,他仿佛说着一门无人能解的语言,而芸芸众生中唯有希斯拉德对他张开双臂:是的,我听到,我得见,你并不孤单。

年长的友人爱他,照料他,将秘密同他共享,在那个冬夜,希斯拉德用一枚石子与两句巧言敲开他的窗子,要为他展示白雪与星光的魔法。

啊,是了,爱梅特赛尔克不禁微微笑起来,就在这里,阿科拉塔附近。大雪连下三个昼夜,少年们乘电梯溜进官厅区,在市内游荡。

雪夜空寂无人,放眼四望,积雪绒绒地洇开一点微光,自物质与以太的世界将所有细节掩去,道路拨去冗杂装饰,往日热闹的都城唯余一个庄严静谧的影子,令人在注视时升起对亘古不变之物本能的敬畏——那近乎是它的灵魂。

“如此壮美。”希斯拉德对他低语。

“如此幸福。”哈迪斯心想。

他对自身能力早有知晓,但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被天赋眷顾的喜悦。那之后他曾饱览以太的光彩,亦曾赞叹于人智的无穷,希斯拉德永远伴随左右,兼任搭档、兄长与教师的身份,年长的友人与这座城市本身一样,是某种永恒的象征。他已习惯于现代人矮小的躯体,难以估量旧友的身形,但仍牢记他挽住手臂,在耳畔低语时略带笑意的嗓音。看啊,他的声音柔和如一缕清风,看啊。

——因为世界如此美丽。

稠紫的光辉自他掌心流淌逸散,以太摇曳若星云,在昏暗海底勾勒出广袤都市,街道展开如一卷白毯,高高低低的楼宇拔地而起,发出金石般的碰撞声。

他像童年时一般在街头走过,文明的幻影随着步伐铺展,每一栋建筑亲切如一张熟悉面孔,他注视着砖石如何自灰白雾气凝结为实体,构造出粗糙轮廓,生出诸多眼目般的水晶窗口,在青蓝波光下它们看上去沉静而暗淡,又与真正夜景不同。亚马乌罗提的夜色向来是明亮的,他们有头顶汇聚成河的繁星与彻夜不息的灯火,对他而言,在石质丛林之中,人类的灵魂同样灿若繁花,那样明澈的光芒即使星空亦无法比拟。

 

海水是他的画布,他初步完成了城市的构造,开始着手增加细节,起初迟疑,后来变得坚决。他的确熟悉这里每一条街道、每一株花树,有多少次阿谢姆拽着他在横枝错节的道路上奔跑,春日阳光清澈,炎夏的热浪透过砖石烤着鞋底,秋叶被风吹落,打着旋儿拂过他们的长袍,他似乎总在奔走、交谈,置身于人群的漩涡,一刻不能停歇,因为同那个人相处就是如此,阿谢姆是所有流动与变化的总和。

道路两旁的树木方才定形,墨笔般光秃秃的枝干中氤氲一团明艳的光晕,亟待他敲定形态,花朵是繁茂浓艳还是稀疏雅致,他有些许印象。因为某次阿谢姆爬到树上试图埋伏他,但是脆弱的树枝突然折断,旅行者伴着花叶跌落下来。碰伤了额头。爱梅特赛尔克——当时还是哈迪斯,一面抱怨他行事鲁莽,一面按着跑血的伤口,构想了治疗的法术。而希斯拉德在一旁笑着摇头,替他们递上用于包扎的干净手帕,白净的布条从阿谢姆蓬松的短发间垂落,随脚步跃动,像动物摇晃的尾巴。

仿佛回应着他的构想,一侧的树枝应声而断,在半空中爆出大串浓酽的蓝紫花朵,纷纷扬扬像一场芬芳的雨。似乎当真有一个看不见的年轻人笑着从上面一跃而下,下一刻就会兴高采烈搂住他的肩膀。

他掸去肩头落花,奇妙地感到一丝快乐,阿谢姆总是这个样子。

他重新调整了行道树的规格,使之呈现出修长摇曳的姿态,他也复原了他们在树上刻下的痕迹。每当十四席告知委员会自己将要返回,他总会来这里等待。没人正式约定过,这更像一个小小的心照不宣的习惯:他不会在被召唤时同阿谢姆别苗头,以免影响彼此的工作和心情,而每当十四席的肆意妄为冒犯了他,哈迪斯都会在树上刻下一道痕迹,树木会替他记得。当阿谢姆安全返回,他便可以指着这个,有理有据埋怨一番。

而根据事态,阿谢姆会选择低头认错或坚持辩驳,他们袖着手沿街道慢慢走,一面同熟人招呼,一面心不在焉拌嘴。返回当日阿谢姆不会去国会报到,他们总消磨太久,直到黄昏时分,习习晚风拂去所有焦躁,夕阳燃烧着下坠,大片金红的光线逸散开来,壮丽如火焰。

爱梅特赛尔克的手指抚过那些古老的痕迹,在最下方添上了一道新的刻痕,树干沁出泪水似的莹亮汁液。他从未真的生气超过半星时,那毕竟是阿谢姆,正直的十四席、睿智的旅行者、亲爱的忠诚的朋友,时有异想天开,永远公正无私。

而阿谢姆对此另有解读。

“只是因为你喜欢我罢了。”旅行者通达地说,他笑得旁若无人,直到哈迪斯终于放弃争辩。

 

一切看起来都很好,令人心情愉悦,他素来是喜欢让事情按部就班进行的。他像只工蜂一样在巢穴中忙忙碌碌上下打点,以挑剔目光品评每一处细节。他点亮每个窗口,又让街道两侧花瓣般褶皱的街灯睁开眼睛。

现在他真真正正站在他的亚马乌罗提了,头顶有昏暗天穹,周遭是都市夜景,行过一段缓坡,树下四方的石台洁净清凉,欢迎每一个疲惫旅人。当他等待他的朋友们时总坐在此处。希斯拉德会准时到来,阿谢姆经常晚些,他的相识遍布全市,时常在路上被叫住去帮些小忙。

每当这时,他与希斯拉德便坐在树下静静等待,灯光明亮,工作结束后消闲的市民从他们身旁走过,他们并不焦躁,也不太交谈,心知仍有无尽的时间,而阿谢姆总会如约到来。

他们时常约定共度夜晚,地点一如既往,乐趣时常更新。他的朋友们总有那样多奇思妙想,希斯拉德精通理念,阿谢姆见多识广,他们在聚会上带给哈迪斯诸多怪诞礼物,有时是欢蹦乱跳的鸟儿,希斯拉德温暖的手指叠在他掌心,共同开启水晶,令造物自光辉中发出啼鸣,从混沌以太变成真真切切的生命;有时是香气独特的花朵,在他桌前盛放多日,花瓣坠落后依旧芬芳如故,他将之夹入书本,从此时常在房中嗅到暗香;还有一次,他们留哈迪斯一本诗集,嘱托他回家再看。当第三席将书本打开,所有纸页倾刻飞散,一场黑白蝴蝶构成的风暴从他窗口吹出,每一只便是一行诗句,那个秋天他在市内奔走寻觅,捉回散落的诗篇。

这是他的城市,作为市民他生长于此安居乐业,作为执政者他殚精竭虑为之增光添彩,让冒险者去惊叹吧,他暗暗自负,他想捧给他一切古老的、值得爱的东西,从一盏明亮的灯火到街边飘落的花瓣,他想拽他去看高塔上清澈的天空,倾听人们的笑声,他想告诉他这才是你与我的世界,亚马乌罗提,众城之母,所有都市素未谋面的原型,即使地处深海,依旧光辉永恒。

他近乎本能地爱着这里,他想,或许光之战士也会感同身受。

 

但还不够。

城市的寂静令他感到不适,他年轻时中常常生活于众人的围绕之中,聆听他们的欢声笑语。他习惯于为他人的请托奔走,而如今他所行的每一件事都出于自身痛苦而恶毒的意志。

还需要人类,他心想。倘若光之战士前来,作为客人他理应得到欢迎,作为旧友他应当被很好款待。

爱梅特赛尔克无法辨识这座都市内所有市民,但漫长的生活经历的确让他结识许多熟人。他飞快在脑海内构思每一个角色:温和有礼的老接待员应当安置在秘书局,为创造管理局配备那位心直口快的理念筹备者,那个总有古怪思路的创造者不如在大厅里徘徊,像过去那样,时刻准备对陌生人大谈自己的造物思路,阿谢姆每次去登陆理念都躲着他,希望光之战士不要倒霉到重蹈覆辙;他知道几位熟悉的学者,自学院离职后乐于为儿童指点创造理论,让对方继续坐在街头晒太阳(或者灯光?)或许正好;而辩论馆是那些哲学家的最好去处,爱梅特赛尔克年轻时经常在此地消磨时光,亚马乌罗提人认为这是有益的爱好。他习得修辞与演讲的技艺,长辈们希冀他以此表达自我,现在却成为蛊惑人心的本领。

这想法令他短暂地不安。不,他不能赋予这些幻影太高的智能,即使法力高强如爱梅特赛尔克,也无法精准无误地还原每一个生命。即便他可以,强行将亡者唤回,令他们意识到世界可悲的现状,也未免过于残忍,不如就让人们沉浸在永无止境的美梦之中,相信一个永不会到来的明天。

他需要为市民设置统一的时间背景,以免他们交互时发生混乱。一个人生活在春季,一个人已经等待秋叶落尽,二者相遇必定察觉怪异。魔法自有其逻辑在内,过多的冲突可能导致整个架构的崩坏,就像被抽去太多支撑块的积木(这比喻在他脑中以希斯拉德微带笑意的声调提出,他今日思念他更甚以往)。但究竟将时间定在何时,他还在踌躇。

 

也许,先处理别的杂事比较好。

他手头有一些水晶,原本用于招揽同事,但当下还无需补充新人,尽可先存储在安全地带。创造管理局是个绝佳选择,那里有魔法防护,而希斯拉德的办公室对他而言如同自己所有。

那间办公室同他每次离开时别无二致,半杯微凉的茶水仍留在桌上,液体已浸泡出浓郁的棕红色,似乎那懒散的主人已经离开有一阵子。他拉开抽屉,将闪烁的矿物丢进去,抽屉里刷拉拉乱滚的概念水晶也是他所熟悉的,希斯拉德将偏爱的理念复本存储在触手可及的地方,仿佛鸟儿将亮闪闪的碎片叼进巢穴。

他们因而热衷于此午睡。倘若下午没有工作,他——有时加上留守市内的阿谢姆,会慢慢沿着国会大厦前的大道溜达过来,在创造管理局叨扰几个星时。当他们有需要时,希斯拉德总能拿出恰当的东西:温暖毛绒的毯子、香气四溢的茶水、半包糖果、一只羽毛笔,倘若天气晴好,他会坐在办公桌上摆弄竖琴,声音清澈如流水,伴人入梦。

只是看着这一切他便感到困倦。就在这里睡一觉,不是最好的吗?当转变结束,他可以将灵光卫也带来,依靠暗属性法术令他温顺无害。他们可以像过去一样依偎着入睡,直到英雄的声名再一次被扭曲为怪物,直到前来讨伐的队伍发出战吼,直到世界毁灭、万物化归以太,这方属于友人的小小居室永远温暖安全。

他打了个寒颤,突兀地感到冷。

是温度吗?他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,何况以太护盾坚实,足以隔绝所有不适因素。是外界的环境被什么影响了吗?他看向窗外,昏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。

他站在原地,温暖的幻觉渐渐远去,寂静的冷意卷土重来。

一座没有活人的城市,一片旧日的幻影,由回忆构筑,可触及却不可久居。即使这细致逼真的房间也并非他真正生活休憩过的那一个,这里没有他的朋友,希斯拉德长眠于佐迪亚克体内,是月亮内部一颗沉睡的星火,而阿谢姆已经支离破碎,残片屡次死于他手,血液鲜红一如灵魂的火焰。他所复制的不过是画片般的记录,倘若希斯拉德在这里,必定一眼便能辨识真伪。而他却沉迷许久,像行将冻死的人搂紧冰雪,在幻觉中以为拥抱火焰。

但这足以欺骗新人类暗淡的眼睛。那个人会为之惊叹的,在那短暂贫苦的生命中何曾见识过如此美丽的文明。真可怜,他想,一丝无法辨别的恶意涌上来,那本是他——他们生来便该拥有的东西。但即使对茫然的冒险者倾诉,对方想必也毫无反馈,星海洗去所有恐惧与怨恨,他望向爱梅特赛尔克的眼神比阿谢姆诀别时更温和。

就在这一刻,他突然明白了应当让城市在哪一日苏醒。

是那一天。

在那一天所有人只会谈论同一个话题,他们懵懵懂懂,恐惧却心怀希望,尚不知毁灭将伴随曙光到来。那一天阿谢姆拂袖而去,鲜红面具被砸得粉碎,如同一地血迹。爱梅特赛尔克站在国会大厦的高层向下俯瞰,他看到希斯拉德在街头阻拦退职的十四席,与之交谈,在长久的拥抱中两个朋友互相告知了什么,承诺了什么,第三席再也不可能知晓——自那日起,阿谢姆至死未与他们相见。

所以这一日是最合适的,凝滞在毁灭前夕的故乡,等待她叛逆的孩子。现在他将要回来,他将要进入这片幻影里,进入由爱梅特赛尔克所有光辉灿烂的记忆构成的总和里了。光之战士永远不会知道,也不必知道,这如同进入了他的一生。

在学院时教师告诉他们,世界的界限本质是创造力的界限,对亚马乌罗提的哈迪斯而言,他的世界浓缩为这半座城市:他的欢乐、痛苦、友人、家庭,这是他唯一能提供给旧日的朋友与新生的敌人的礼物,历经一万两千年的漂泊,此刻正是那离家出走的游子回归之际,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坟茔、更温暖的寝榻,来源于灿烂的昨日与友人之爱。

爱梅特赛尔克抬起手,指尖清脆的声响如雷电炸开。

停滞已久的时钟转动指针,偌大的城市随召唤苏醒,灯光闪烁,树枝在不存在的风中摇摆,人类的形体在道路与厅堂间逐渐成型,旧日语言回荡如风笛,悠长而温润。爱梅特赛尔克转身离去,知晓在自己身后,熟悉的身影正如雾气汇聚,他能感到那亲切的目光在后颈灼烧,但不敢去看。

他走上灯火通明的街道,自安逸的人群中逆流而上,海波自头顶落下青蓝光影,映亮他琥珀般的眼瞳,恰如很久之前的午后,亚马乌罗提的阳光透过浓绿叶片,照亮他年轻的面孔。

——而他没有回头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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